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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2章 說正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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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2章 說正事

施志安在國公府不受寵, 上次他是替他大哥出來辦事,所以身邊才跟著幾個家丁仆從。

他沒怎麽體驗過這種前呼後擁的感覺,心裏正得意,瞧見何氏身邊的丫鬟長得合心思, 便想仗勢欺人一把。

不成想第一把就踢到鐵板上為自己招來一系列的麻煩。

仇人見面除了分外尷尬自然還有分外眼紅。

不過施志安發現眼下他除了分外眼紅, 也就只能分外眼紅了。

施志安漲紅著臉瞪向景辰, 咬牙道:“你心裏很得意吧。”

“得意?”宋景辰鳳眼斜來, 慢悠悠道:“我得意的事情多了,不過你並不在其列。”

這話聽在施志安耳朵裏便是:你少跟那兒自做多情!你配得上讓我得意?

施志安青筋直跳,對上景辰一副“不服氣你來咬我呀”的囂張表情, 他真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咬死景辰。

宋景辰卻不再搭理他,顧自低下頭聞了聞自己的扇子, 面露嫌棄之色,然後他就扔了。

扔了、扔了……

施志安簡直無地自容,恨不得找個磚縫鉆進去。什麽意思?那扇子碰了他一下就扔了,難道他身上會有多臭嗎?

他的確好些天沒有洗澡了。

從國公府被趕出來, 他娘身上是有點傍身的銀子, 可光給他養傷治病就花去不少。剩下的銀錢本來娘倆打算用來置辦個容身之所, 這洛京城裏寸土寸金的,長期租住房子不劃算。

可讓他悲憤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。一日, 他同他娘不在家,屋裏被盜個精光, 一夜赤貧!

開始他還不明白為何家家門上一把鐵鎖, 人家都安然無事,偏就自家倒黴。

後來他才琢磨明白一個道理:不怕賊偷, 就怕賊惦記。鐵鎖防君子,不防梁上君子。

他們租住房子的地方本就魚龍混雜, 而他們娘倆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國公府裏,毫無在外面的生活經驗,連財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明白。在這種地方他們身上還敢穿著從國公府出來時的行頭,不被人惦記上才怪!

洗澡?

有條件誰不想洗澡呀。問題是這不得擔水、不得燒水,最重要的是不得花銀子買柴火。

他們娘倆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,住在透風漏雨的破廟裏,娘還生著病無錢抓藥,他腆著臉跑回國公府想要“回頭是岸”

可他那所謂的父親大人說出去的話豈能當兒戲?哪裏是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,除了領了一頓臭罵,他什麽沒撈到。

人活著已經這般不易,誰還有那閑心思洗澡?更沒那條件。真以為人人都過得是你宋景辰這樣的公子哥兒生活?

施志安氣得眼冒火星要爆炸,宋景辰卻雲淡風輕揮一揮衣袖瀟灑的一個轉身。

施志安恨不能抄起地上的扇子狠狠朝著宋景辰頭上砸去,不帶這麽羞辱人的,何著你扇子碰了我衣裳一下你就不要了,這得顯得我有多臟多遭人嫌棄!

憤怒歸憤怒,理智告訴施志安:宋景辰這種貴公子隨身攜帶著的扇子一定很值錢很值錢。

撿還是不撿,這是個問題。

對面似是有人瞧見地上的扇子,大步朝這邊走來,施志安確定對方一定會撿。

既然別人能撿,自己為何不能?算了,冤有頭,債有主,扇子是無辜的,不能糟蹋了。

念頭不過是一瞬間,施志安的手已經誠實地先一步抓起扇子。

做決定很難,做完決定其實也就那麽回事。不就是把扇子嘛,撿起來就撿起來了。它又不咬自己手,身上也不會少塊肉,他較什麽勁兒,白撿的,不要白不要。

最主要是他有的選嗎?

沒有。他娘還等著銀子救命呢。

撿起扇子,施志安忍不住低頭聞了聞,“汗臭?哪來的汗臭,宋景辰怕不是狗鼻子才會覺得這扇子沾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。”

非但不臭,還很香。這扇子不知是熏了什麽香,不濃不淡沁人心肺的。

只是讓施志安想不到的是扇子打開更香!

能不香嘛,扇子本身的做工材質,加之上面絕非凡品的刺繡山水畫,足夠買京城一套還不錯的宅院了。

造孽的,他剛才竟想著用京城一套房去砸宋景辰。不對,是宋景辰竟然用京城一套房來羞辱他。

這樣的羞辱——

幹脆來得更猛烈些吧。

施志安雙手捂住了臉,他又不是真傻,人家真的有心羞辱他大可以將扇子直接扔到水裏去,何必要便宜他。

還有,就憑宋景辰之前出手幫他那一下,人品可見一斑……

遠處,兄弟倆先後上了自家馬車,車輪轔轔而動,車簾隨著馬步來回晃動,透過車簾晃動的縫隙,宋景茂瞧著外面碼頭上做搬運的苦勞力,輕聲嘆了口氣道:

“你啊,總是心軟的。”

景辰接話:“也不是對誰都心軟,施志安為了養活他娘肯在碼頭做苦力,可見本質並不壞。

他以前再怎麽說也是一個世家公子,不說是錦衣玉食,也是衣食無憂的長大。

眼下能被逼到出來做苦力,想是遇見了什麽過不去的難處,他的事多多少少有我之故,便順手幫一把。”

宋景茂覷他,“你那是幫一把的事?這把扇子我見你經常把玩,是你的心愛之物吧。”

宋景辰頓時小臉兒一垮,心疼狀:“是啊哥,我現在心還疼著呢。這不是沒辦法嘛,我若送他銀兩,他定覺我是侮辱他,索性就侮辱個大的得了,誰叫我當初嘴欠呢,就當我花錢買個教訓。”

宋景茂啞然。他又道:“以前你做什麽大哥不好過問,如今三嬸將你交於大哥,大哥便要對你負責,大哥希望你莫要嫌煩。”

宋景辰嘻嘻一笑,“哥,你盡管忙你自己的事,弟弟這麽大的人了,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,我……”

宋景茂嘴角翹起,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弟弟。

宋景辰“……”

宋景茂擡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臂,一切盡在不言。他又將身子稍稍後仰靠在椅背上,雙手置於胸前,道:

“昨晚沒睡好,大哥瞇一會兒,到家還有一段路程,你也躺會兒。”

宋景辰學著大哥身子往後仰,腦袋放松地往大哥肩膀上一靠,比他哥睡著的還快,昨晚他也沒睡好,他娘一直各種嘮叨他來著。

宋景茂朝外面車夫輕聲道,“避開鬧市,撿僻靜的路走,不著急回府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得益於小宋總的記憶,宋景辰腦子裏賺錢的法子有很多,不過搖光坊的事讓他得到教訓,在沒有健全的律法保障前提下,不是所有後世的東西都可以帶到這裏,那樣有太多的不確定性。

還是穩妥些為好。

馬良這裏宋景辰用著很順手,但光他一個還遠遠不夠,他得培養出一個班底來,把這些人都調教好了,再用這些人去管理下面人,屆時他只需把控大方向,具體的事務就不用他自己親歷親為了。

景辰令人將王大柱媳婦劉桂花找來,另外還有上次將茶水灑了的那燒火丫頭王二丫。

劉桂花聽說三少爺找她,激動地不行,三少爺終於想起她了,她可是一直記著三少爺同她說過的話呢。

這簡直成了她平庸生活中的一種盼頭,三少爺說讓她幫著賺錢是她想的哪個意思嗎?

琢磨來琢磨去,劉桂花結合三少爺的為人,怎麽想怎麽覺得三少爺就是這個意思——三少爺擡舉她呢。

可三少爺似乎是貴人多忘事,當時提了一下,後來就……就沒有後來了。

天可憐見,盼星星盼月亮,可給她盼到了。劉桂花忙熱情地請知夏裏屋坐,知夏笑道:“改日再找劉嬸子坐,劉嬸子忙緊地換件衣裳別讓少爺等久了。”

劉桂花低頭瞅了一眼自己身上做活的粗布衣裳,忙笑道:“要的要的,多謝知夏妹子提醒,咱們三少爺那般愛幹凈的人兒,可不能汙了他的眼。”

說著話,劉桂花將自己手腕子上的銀鐲子脫下來往知夏手裏塞,這大銀鐲子是王大柱做了宋府的管家以後給她買的,戴上就沒舍得摘下來過。

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,知夏姑娘是三少爺房裏的丫頭,這鐲子送出去不虧。

知夏將鐲子又塞回她手裏,笑道:“劉嬸子的心意領了,這鐲子你收著,好好替三少爺做事比什麽都強。”

劉桂花見知夏眼睛都沒往那鐲子上掃一眼便退了回來,明白知夏要麽不是那種貪的人,要麽是人家跟在三少爺身邊見慣了好東西,不把她這大銀鐲子當回事兒,她也不尷尬,笑呵呵把鐲子收下道:“還請知夏姑娘稍等片刻,我速速換身衣裳馬上就來。”

劉桂花隨著知夏順著抄手游廊穿過一道垂花門,進入到景辰的院子。

對於三少爺的院子她並不陌生,三少爺回來之前大少爺親自盯著人打掃的,不光盯著他們打掃,還要檢查,屋子裏不能見一絲灰塵。

我的個老天爺,當時大少爺用他那雪白的錦帕在三少爺屋裏的書桌上擦了一下,皺著眉頭道:“是我的錯,沒有同你們講清楚,現下就把標準說明白,屋子裏的家具物什用我這樣的帕子擦過不可有臟汙。

只要天氣好,三少爺屋裏的床褥每日都要拿出來晾曬,巳時末日頭正好時曬出來,申時日頭將落時收取……

如此,我講得夠清楚了嗎?”

大少爺聲音不大,目光亦是淡淡地從眾人臉上劃過,那是劉桂花第一次見識到大少爺的威嚴。

“劉嬸子且在此稍等。”知夏在景辰屋外駐足,正要掀簾子進屋通傳,卻見平瑞先一步從屋裏大步出來,

“知夏姐姐,忠親王來了,正同少爺在屋裏說話呢。”

“何時來的?”

“剛進屋,說是正好路過,便進來看看咱家少爺,知夏姐姐,咱們是不是要把飯食提前給備上?”

知夏點頭,“你且在這兒照應著,我去支會少奶奶一聲,看晌午的飯怎麽安排。”

說完,知夏回身朝劉桂花道:“少爺這裏來了客人,劉嬸子且先回去,什麽時候少爺這邊完事了,再去尋你。”

劉桂花在旁邊都聽傻了——好家夥堂堂的王爺竟然會主動來看自家少爺,自家少爺這得是多大的面兒啊?

而自己一個鄉巴佬農婦竟然得三少爺看重,想想就讓人激動不已,她忙懂事兒的連連稱是,又詢問有什麽能幫上忙的。

知夏朝她笑了笑。

劉桂花自知失言,招待王爺這種天大的事兒哪裏輪得到她摻和。

——屋內。

因是在自己家裏,景辰穿著隨意得很,腰帶沒有束,發冠亦沒有戴,只在頭頂挽了個簡單的發髻,用一根白玉簪別住。

趙敬淵上下打量他,笑道:“我好歹是客,你穿這般隨便見我,還真是不與我見外。”

“我與你是什麽關系?連你我都要見外,我累不累呀。” 景辰拽過旁邊海棠香幾請趙敬淵落坐。

趙敬淵笑了笑,瞧見身前紅漆描金雲紋翹頭案幾上,墨玉籽料獸耳蒜頭瓶古樸簡約,瓶中一枝含苞待放的杏花斜插著,就只這一支再無其它裝飾。

但這花枝挑選的實在妙,蜿蜒的曲度剛剛好,多修飾一分都顯得多餘。

趙敬淵瞅著那花笑道:“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,這得選了多久才選出這麽一支應景的。”

“這你就不懂了吧,這種選是選不出來的,得靠碰,妙手偶得之。無他,唯緣分二字。”

趙敬淵咂摸著“緣分”二字,忽然擡眉道:“那麽姻緣呢?”

“什麽姻緣?” 宋景辰被趙敬淵沒頭沒尾的話問住。

趙敬淵:“你認為姻緣算不算是緣分的一種?”

“自然也算。”

趙敬淵目光凝視著宋景辰一字一句道:“景辰,今日皇後娘娘請求陛下為其侄女賜婚,你可知賜婚的對象是誰?”

“是——誰?”宋景辰從趙敬淵的神情語氣中體味到不太好的預感,果然下一句就聽趙敬淵道——

“你的孽緣來了,皇後娘娘請求陛下將其侄女許配與你。”

我天!這位皇後娘娘可真會玩。

讓宋家與施家聯姻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亂成一鍋粥,可真是有好戲看了。

“陛下怎麽說?” 宋景辰有些後怕地拍拍胸口道。

趙敬淵見景辰黑眼珠子賊亮,一副看好戲的神情,不禁道:“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?”

“我緊張什麽?陛下不可能答應她。皇後娘娘無路可走所以才願意賭,陛下可不願意,宋家與施家聯手的變數太大了。”

趙敬淵擡手替景辰倒了杯茶,笑道:“景辰,你果然絕頂聰明,不過陛下不希望宋家與施家聯手,同樣亦不希望我與宋家走得太近。”

“上次我情急之下與你求情已經招他不喜,今日皇後求他賜婚,我亦在場,皇帝便問我怎麽看。

當時那等情況下我正吃驚於皇後的提議,皇帝冷不丁問我,我下意識便說你年齡還小,現在議親有些早了。

話一出口,我便知道我著了皇帝的道,這等事情如何會問到我頭上,皇帝只是試探那等情況之下我會不會為你說話。

然這恰恰是他不想看到,從他將鎮國公府的軍權交到我手上那一刻起,他便想要我做一個孤臣。

你明白嗎,景辰。”

宋景辰輕呼一口氣,目光誠懇地朝趙敬淵道:“敬淵,謝謝你。”

謝謝在你的潛意識裏會為我考慮。

“謝我做什麽,除了與你,我還與誰有什麽過命的交情麽。”

“你想我做什麽?”景辰道。

趙敬淵目光定定:“景辰,我想你與我聯手演一出戲給他看。”

宋景辰卻是搖頭:“不可。”

“為何不可?”趙敬淵挑眉。

景辰道:“敬淵,你從小陪在他身邊,應當了解咱們這位皇帝陛下除了他自己,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。

他不信貼身太監蘇公公,不相信自己的親生母親李太後,亦不信自己的枕邊人皇後娘娘,就算你我演一出反目成仇的戲碼,他亦不會全然相信。”

趙敬淵不由撫額,景辰說得很對,趙鴻煊確是一個疑心到幾乎讓人發狂之人,可這些他知曉就罷了,景辰是如何得知?

趙敬淵疑惑地看向宋景辰。

景辰道:“我觀蘇公公有個習慣,無論有無必要,他總喜歡多解釋一句,換成旁的普通人可能只是性格使然,啰嗦了些。

但蘇公公的言行舉止絕非這樣性格,所以我猜他是長期伺候皇帝養成的習慣。

至於太後,看他對太後娘家人的安排便可窺得一二,除去擔心外戚做大的緣由,他對太後的娘家人也略顯刻薄了些。

皇後娘娘能提出“施宋兩家聯姻”的建議,其實是被逼到絕路上才會有此一博,皇後娘娘為何會被逼著絕路?

只能是因為施家與皇帝都不是她能依靠的退路。

由此可見,陛下其實只信他自己。”

趙敬淵完全被宋景辰一番見微知著的分析鎮住,他不由握住宋景辰的手道:“景辰,我真是害怕了你。”

宋景辰就樂,“趙敬淵,我有什麽好怕的。”

趙敬淵搖頭,“你不明白,幼時怕你是因為你的鬼主意多,回回都是我吃虧,擱我以往的脾氣若是誰讓我吃了虧,我就揍他。

可你不行,我下不去手。”

“那是為何?” 景辰道。

趙敬淵:“一來你長得讓人下不了手,二來你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好主意,把你揍了,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玩的。”

宋景辰:“……”

我可真謝謝你。

趙敬淵又道:“後面你長大了,可你不光長大了,你還變得對什麽都無所謂,對什麽都不在乎。

我若是不同你好了,你大概也就拍拍屁股瀟灑走人。

總歸你是無欲則剛,我卻是有所求的。”

宋景辰長指遮住眉眼,肩膀微微震動,他要笑不活了,他怎麽沒發現趙敬淵這貨內心戲這般多。

還這般會腦補。

哪裏有人會真的無欲無求對什麽都無所謂,只不過小時候他有同齡的睿哥兒陪著玩,後面還有郭午等人,所以有沒有趙敬淵他都可以過得很快樂。

後面長大了,父親又讓他擁有了很多很多世人所在乎的東西,所以他才會不那麽執著於某些東西。

說到底,他只是簡單的命好。

趙敬淵見宋景辰還敢“得意”的笑,真是氣不打一處來,道:“你可是得意了。”

宋景辰努力止住笑,“趙敬淵,讓我得意的事還真不多,不過很抱歉,你正在此列。”

“你還敢說!”

“不敢,哈哈哈,不敢說。”

“笑吧,笑吧,可叫你笑話我了。”

“沒沒沒,完全沒有這個意思。咱們說正事,說正事……正事是什麽來著?

對對對,怎麽應付皇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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